薛凌终究是抓到了她想要的东西。平意在袖子里藏了多日未曾滑出来,现下还是如此合人心意。而她看见狼的心态仍与往年一般无二。可见仇恨这种东西,难有放下一说。

夏夜风虽寒,终究没那么冷。但为了保证不受伤,薛凌是裹了厚厚的护具,除了行动有些缓慢,自然还热的冒了汗。但她一直盯着最大的那一头狼不放,挑了个好时候,一经沾手,就再也没放开。

狼群不比食草动物,遇着天敌就散开,反而是听从狼王的命令,咬死了不放。薛凌早有准备,利齿一时难以穿透身上护具,她一边躲闪着防止外露的皮肤被咬道,一边抓着头狼,直捅心脏,挣脱再捅,挣脱再捅。

平意细小,捅进去难以造成瞬间失血,她便顺着头狼挣扎在肉里瞎搅和。力求这畜生快点死。左手腕上的伤还未好全,痛楚让额上青筋都有些暴起,只是无边夜色,茫茫原野,没有一人得以瞧见罢了。

天色微明,薛凌坐在那,身边是一具硕大的狼尸,四周鲜血淋漓,被风吹干,又被露水润湿,腥臭不已。到底是她赢了,其实打了那么多次狼,她也没输过。所以,每次杀了狼之后,她都忍不住想,为什么当年鲁文安就输了?

而今这个问题来的更加汹涌,如果鲁伯伯当年没输,左臂健全,没准,那次落水,他不会消失的。

此处荒僻,薛凌也不怕遇着旁人。等歇够了,才借着平意小心去剥那头狼的毛皮。

要把石恒带走,就得把他先从宫里给弄出来。可短时间内,就算羯皇跪地上称臣,只怕拓跋铣也不会放石恒离开半步。唯一有机会出宫门的,应该就是鲜卑的打鬃节闭节那天了。

薛凌回忆这尔朱硕讲的那些事,打鬃开节闭节都是大事,拓跋铣自己都会出宫去到野马群的所在地。既然石恒一行人说是为了恭贺盛事而来,要去参加闭节一事,自然理所当然的。拓跋铣应该也是求之不得把石恒放眼皮子底下看着,于情于理都不会拒绝。

只是,太久了。薛凌算了算日子,打鬃节才开始十日余。按尔朱硕所言,结束怕是还要近一个月,她无论如何不能把自己留在这如此长的时间,必须要想办法让这个狗屁节日早点结束才行。

偏这种靠天意开始的节日,靠人力实在难以扭转,只能把主意打到那些不是人的生物上。好在打鬃二字,打的就刚好不是人,而是马。马这个东西,薛凌也再熟悉不过了。

天地生物,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虾米。而马,要被很多动物吃,草原上凶狠一点的,都不挑食,狼就不用说了。只要那味道一出现,方圆五里,连个马蹄印都难以瞧着。

想当初扛着那狼皮子久一点,身下坐骑就开始不那么听话。被人训过的军马尚且如此,何况是野马。打鬃节是靠着野马群进行的,只要想办法把鲜卑圈起来的野马群驱散,这个节自然就能早点结束。

反正石亓那边还要装装样子博取拓跋铣信任,薛凌闲着也是闲着,便出了王都,到处找狼。普通的狼都不太行,得找一只头狼。那味道,才能激的马群躁动,只顾撒开蹄子逃命。胡人爱马如命,并不会大规模杀伤来强留。能驱散几个是几个,总是能早些回京的。

石亓自那天一别,总算又等到了薛凌,只是又换了一副面孔。脸上皮肤不知涂了什么,蜡黄如晒干了尸体。嘴边一圈胡子不知是故意的,还是根本没搭理,长长的纠结成一团,怕是喝水都得先撩开。他不知薛凌这几日去做了什么,瞧着这幅模样好笑,然姑娘眼里尽是疲惫,倒叫他也笑不出来。

二人相见,还是在薛凌设计结识尔朱硕的那家胡人青楼。此地和京中烟花之地一般无二,只要花了银子,老板就不问来路,且石亓来这,不会惹人怀疑,实属一个好所在。她老早交代了石亓日日来这吃吃喝喝,自己若有需要,就会来相见。

狼皮已经到手,但薛凌不知野马群在哪,只能铤而走险来见石亓,让他想办法去把马群所在的位置打探出来。中原有舆图,草原却是茫茫一片,胡人自有定位方法,薛凌却不擅长。这会唯恐石亓忘了,少不得提醒他还得预备个人到时带路才行。

石亓听薛凌要去驱散马群,让打鬃节早点结束,也是喜不自胜。等人的滋味难熬,这几天他说是花天酒地,实则百爪挠心又有谁知。二人一番商议之后散了,石亓又买了两个汉女回宫。再往下,就消停了两天。再出门时,就对尔朱硕说,女人玩多了也没意思,倒不如去看看猎野马都什么模样。

若非薛凌行刺一事,尔朱硕现在也该在节日现场的。凭白受冤被抓了回来,白白错过这等盛事,本就不甘。听石亓如此说,喜上眉梢,怂恿石亓去找拓跋铣恩准他俩人先去。

拓跋铣自然无所谓,他与羯族现如今表面还是一团和气,又不怕石亓跑了,何苦做个恶人。多派几个人跟着就是了。

石亓也极识趣,就带了一个亲卫,说浩浩荡荡一群,吓的野兽都不敢出没,鲜卑的异性小王爷也在,怕什么。

石恒规劝不得,只得再三叮嘱莫要生事。拓跋铣笑着道:“不必担忧,待本王处理完杂事,你我便一道过去,且让他们先去着吧。”

几个野马群,让人尽量往近处赶了些。路程原不算太远,只是石亓为了装的像些,在路上一会打打兔子,一会猎猎鹰。尔朱硕陪着他折腾,也是晚间才到。几大家族在那都有帐子,住处安排起来分外容易。篝火牛羊,烈马美酒。若非心中有事,石亓觉得自己未尝不能喜欢这地儿。

这一来,自然就不能再回了,不然破绽太多。但他不能回,有人能回。尔朱硕目瞪口呆的听着石亓非要派人去把她最喜欢的汉女接到这来。打鬃节,各家的儿郎带着女眷也是有的,但特意回去接的,也没听说过。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无法无天了,没想到这羯族的小王爷更甚一筹。

石亓还在念叨:“不劳兄台多事,让我的人回去办这事儿就行,你看这美酒佳肴,没个女人搂着,帐子里都不暖。”

二人地位相当,且石亓是客,说是商量,无非也就是知会一声。尔朱硕当然知道自己没什么身份去压石亓一头,只能借着石恒的名义吓唬一把,道:“怕是你大哥知道,不能容许。”

石亓不以为意,先对着下属交代了,让他赶紧去,才回转头来笑嘻嘻的对尔朱硕道:“你怕我大哥作甚,我叫带两个来,分你一个。你不知道汉人的皮肤,也不知道是摸了啥,比羯的女人细滑好几倍。”

尔朱硕想拦,估摸着自己也拦不住。他觉得拓跋铣似乎也很纵着石亓,且回去要个女人,其实也不算大事,便由得石亓的下属径直去了。说到汉人,王都见的多,他倒也没什么格外念想。

石恒正陪着拓跋铣讨论羯族今年的牲畜,听得底下人来报,果真勃然大怒,提刀就要去把那几个买来的汉人女子杀干净。拓跋铣突而觉得石亓不该这么蠢,人太蠢了也反常,干脆就装作没拦住,任由石恒将那几个美娇娥砍倒在地。

能以皮肉吃饭的,少不得有几分好颜色。石亓又是挑着可人的卖,脂粉之下,年龄最大的姑娘,也不过二八年华,却不知魂魄要在这异国他乡飘荡多久。

石恒尤不解气,狠劈了一刀在桌子上,催着拓跋铣道:“不知何时你我才去打鬃节,没人看着,石亓实在不像话,惹了乱子,无法向家中父亲交代。”

拓跋铣颇为扼腕,劝道:“何必动气,男人若连女人都不爱,还能有个什么劲儿”。装模作样的安慰完石亓,拓跋铣又交代下人去街市上重新买两个汉女给石亓送去。

他被薛凌摆了一道,有些疑心,却又不愿表现出来。干脆由着石恒杀了人,自己挑俩干净的给石亓玩。这样,便是石亓真的在那几个汉女身上有什么打算,人一死,也只能落空了。

但是去打鬃节现场,他这会还真不能去,羯族那边刚安插了人手,梁国霍准似乎也有些异样,还有薛弋寒的儿子,回去之后再无消息,他得在王宫继续等着,好第一时间拿到消息。

那几匹野马,能影响到什么事。要不是众怒难犯,闭节他都懒的去。马背上定天下,可梁人并不擅马,怎么他们的天下好像还要大些,还要好些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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